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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普家族的史诗级避税方法
  • 责任编辑:thegod
  • 编辑时间:2018-11-03 17: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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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时报》的一项调查发现,特朗普总统在上世纪90年代采取了一些可疑的避税方案,包括一些完全属于欺诈的做法,从而大大增加从父母那里得到的财富。
特朗普以一个白手起家的亿万富翁的形象赢得了总统大选。他长期以来一直坚称,他的父亲、传奇的纽约建造商弗雷德·C·特朗普(Fred C. Trump)几乎没有给他提供任何经济帮助。
但时报基于大量的保密纳税申报单和财务记录进行的调查显示,特朗普从他父亲的房地产帝国获得了以今日价格为计至少4.13亿美元的财产,财产的转移从他蹒跚学步时开始,一直到持续到今天。
流向特朗普的钱有相当一部分是由于他在帮助父母避税。记录和采访显示,他和他的兄弟姐妹们成立了一个皮包公司,用以遮掩父母赠送给他们的成百上千万美元。记录显示,特朗普帮助父亲使用不正当的税收减免,总减免数额高达数百万美元。他还帮助制订了一个策略,将纳税申报单上父母持有的房产的价值低估了数亿美元,大幅降低了将这些房产转移给他和他的兄弟姐妹时的税负。
 
时报发现,这些做法几乎没有受到来自美国国税局的反对。总统的父母弗雷德和玛丽·特朗普(Mary Trump)将远高于10亿美元的财富转移给了自己的孩子们,按照那时对赠与和遗产征收的55%的税率计算,这可能会产生至少5.5亿美元的税金账单。
税务记录显示,特朗普父母总共支付了5220万美元的税,即大约5%。
时报在几周里多次请求总统对这篇报道置评,均被拒绝。不过,特朗普的律师查尔斯·J·哈德(Charles J. Harder)在时报送去关于调查结果的详细描述的一天后,于上周一提供了一份书面声明。“《纽约时报》关于欺诈和逃税的指控是百分之百不实的,属严重的诽谤,”哈德说。“不存在任何欺诈或逃税。时报进行错误指控所依赖的事实极其不准确。”
哈德试图让特朗普与他的家人使用的税收策略保持距离,他说,总统把这些任务委托给了亲戚和税务专业人士。“特朗普总统与这些事务几乎毫无瓜葛,”他说。“这些事情是由特朗普的其他家庭成员处理的,他们本身并不是专家,因此完全依赖上述持牌专业人士,以确保完全遵守法律。”
总统的弟弟罗伯特·特朗普代表特朗普家族发表声明:
我们敬爱的父亲弗雷德·C·特朗普于1999年6月去世。我们亲爱的母亲玛丽·安妮·特朗普于2000年8月去世。所有适当的赠与和遗产税报税表都已提交,并已支付了应缴的税款。美国国税局和纽约州税局都已于2001年注销了我们父亲的遗产账户,并已于2004年注销了我们母亲的遗产账户。我们的家人对这些发生在约20年前的事情没有其他的评论,并希望你们尊重我们已故父母的隐私,愿上帝让他们的灵魂得到安息。”
 
时报的调查结果引发了人们对特朗普拒绝公布个人所得税申报表的新质疑,特朗普违反了前任总统几十年来的做法。根据税务专家的说法,特朗普不太可能因为帮助父母逃税而受到刑事起诉,因为这些行为发生在很久以前,已经超过了法定诉讼时效。然而,对于税务欺诈的民事罚款没有时限。
这些调查基于对弗雷德·特朗普的前雇员和顾问的采访,以及描述他的房产帝国内部运作和巨大盈利能力的逾10万页的文件。其中包括从公共来源文件中找到的东西——抵押贷款和契约、遗嘱认证记录、财务披露报告、监管记录和民事法庭文件。
调查还使用了数万页的保密记录——银行结单、财务审计、会计账薄、现金支出报告、发票和注销的支票。最值得注意的是,这些文件包括了来自弗雷德·特朗普、他的公司以及各种特朗普合作伙伴关系和信托公司的200多份纳税申报表。尽管这些记录不包括总统本人的个人纳税申报表,也几乎没有披露任何他近年来的国内外业务往来,但数十份企业、合作伙伴和信托公司的纳税申报表首次公开了总统几十年来从各种家族企业获得的收入。
从这些证据中得到的信息可以说是第45任总统的金融传记,这份传记与特朗普在他的书、电视节目和政治生活中兜售的故事有着根本的差异。在特朗普讲述的自己如何致富的版本里,他擅长做交易,他摆脱了父亲在偏僻城区经营“小”生意的限制,把从父亲那里借来的唯一一笔100万美元贷款(“我必须得连本带利还给他的!”),变成了一个100亿美元的帝国,把特朗普的名字贴上了酒店、高楼大厦、赌场、航空公司和世界各地的高尔夫球场的门面。在特朗普的版本中,永远是他的勇气和进取心让他克服了困难。弗雷德·特朗普只不过是一个啦啦队员。
“我自己营造了我营造的东西,”特朗普说。这种说法长期以来一直被轻信的媒体报道(包括时报的)加以放大。
当然,个别记者和传记作家,尤其是韦恩·巴雷特(Wayne Barrett)、格温达·布莱尔(Gwenda Blair)、戴维·塞·约翰斯顿(David Cay Johnston)和蒂莫西·L·奥布莱恩(Timothy L. O’brien),对这个故事提出过质疑,尤其是特朗普声称的自己高达100亿美元的身家。他们描述了特朗普如何利用他父亲的银行关系,在曼哈顿的房地产市场站稳了脚跟。他们戳穿了他对那项100万美元贷款的常用说法,称有证据表明他实际上从父亲那里得到了1400万美元。他们讲述了弗雷德·特朗普如何通过购买350万美元的赌场筹码,帮助儿子支付了大西洋城(Atlantic City)一家赌场的一笔债券还款。
但时报对特朗普家族财务状况的调查在广度和准确度上都是前所未有的,调查首次揭示了确保唐纳德·J·特朗普(Donald J. Trump)过上富贵生活的遗产继承和避税行为。时报报道清楚地表明,在特朗普一生的每个时期,他的财务都与他父亲的财富紧密相连,并依赖于他父亲的财富。
唐纳德·J·特朗普在童年时期从他的父亲弗雷德·C·特朗普那里获得了财富。
唐纳德·J·特朗普在童年时期从他的父亲弗雷德·C·特朗普那里获得了财富。
特朗普3岁时就已从父亲的房地产帝国挣到了(以今天的美元计算)20万美元的年收入。他8岁时已是一名百万富翁。到他17岁的时候,父亲已经给了他一栋有52套公寓的大楼的部分所有权。特朗普大学毕业后不久,他就从父亲那里得到相当于100万美元的年收入。这些钱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增加,到他四五十岁的时候,已超过每年500万美元。
弗雷德·特朗普的房地产帝国不只是几十栋公寓楼。银行记录显示,他的财产还包括一笔巨额现金,这些钱是他从经营中积累起来的数千万美元的利润。在1988年至1993年的六年时间里,弗雷德·特朗普报税表上报告的总收入为1.097亿美元,相当于现在的2.107亿美元。数千万美元的短期国库券和定期存单每月从他的个人银行账户中流过,并不罕见。
 
弗雷德·特朗普殚精竭虑、千方百计把这笔财富转移给子女。唐纳德不光成了他的受薪雇员,还成了他的不动产经理人、房东、银行家和顾问。他借给唐纳德一笔又一笔款,许多都从未偿还。他给了唐纳德买车的钱、雇佣员工的钱、在曼哈顿买下第一处办公室的钱和重新装修这些办公室的钱。他给了他三个信托基金。他给了他好几家合伙企业的股份。他给了他10000美元的圣诞节支票。他给了他自己房产项目里洗衣房的收入。
他给的这些钱很多都设法避开了赠与及遗产税,税务专家对《纽约时报》说那些手段是不正当的,可能是非法的。尽管弗雷德·特朗普当年是受惠于联邦政府的住房补贴政策才发的家,他却坚持认为政府在他把财产过户给子女时征税是明显不公平的。记者采访及新近获得的文件显示,在他八十多岁开始患上失智症时,逃避赠与税和不动产税就成了家族事务,而唐纳德·特朗普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
合法避税和非法逃税之间的界限往往是模糊的,而且不断被勇于创新的税务律师们改变着。有不少巧妙的避税手段是蒙法院或国税局本身所赐。那些最富有的美国人几乎从不缴足额的税。但看过《纽约时报》所获材料的税务专家说,特朗普一家的做法似乎不仅仅是利用法律漏洞。他们说这些材料里描述的做法呈现出一种瞒天过海、混淆视听的套路,尤其是有关弗雷德·特朗普名下不动产的价值,这一次次阻止了国税局在他向子女转移大笔财富时征税。
“我从这些材料里看到的主题是估值:他们用各种极致手法在估值上做手脚,”佛罗里达大学法学教授李-福特·特里特(Lee-Ford Tritt)说,他也是赠与及遗产税法的权威专家。“出于不同的目的,估值有极大的波动。”
唐纳德·特朗普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个财务事件中,通过价值操纵来逃税起到关键作用。特朗普和兄弟姐妹于1997年11月22日,也就是弗雷德·特朗普去世前一年半,获得了父亲商业帝国的绝大部分所有权,此事此前从未披露。复杂的财产移交当中至关重要的是不动产的价值。价值越低,赠与税就越低。特朗普一家提交了严重低估不动产价值的报税表,声称其价值仅为4140万美元,由此躲过了数亿美元的赠与税。
这批房产在随后十年内售出,价钱比这个数字高出16倍多。
 
最明目张胆的欺诈发生在“奥康提楼宇物资及维修”(All County Building Supply&Maintenance),这家公司是特朗普家族在1992年建立的。奥康提明面上的作用是弗雷德·特朗普建持有楼宇的采购代理商,负责购买从锅炉到清洁用品的所有物资。公司记录及记者采访显示,这些事它从没做过。实际上奥康提只是通过简单地虚增弗雷德·特朗普手下员工已完成的采购,就从他的资产帝国抽走了几百万美元。这几百万实际上成为未缴税的赠与,流向奥康提的持有人——唐纳德·特朗普、他的兄弟姐妹和一个表亲。然后弗雷德·特朗普再用奥康提注了水的发票来向数千租户说明房租大涨是合理的。
本周二的文章发表后,纽约州税务和财政部(New York State Department of Taxation and Finance)的一名发言人表示,该机构正在“审阅各项指控”并“积极推进所有适用领域的调查”。
《纽约时报》记录了五十年来弗雷德·特朗普为了儿子致富而创造的295项收入来源。大多情况下,四个子女受益均等。但记录显示,随着时间推移,当唐纳德·特朗普从一场财务灾难冲向另一场财务灾难,父亲给的钱要多了许多。即便如此,根据此前保密的几份证词,在1990年特朗普还是试图让他父亲改写遗嘱,这让弗雷德·特朗普感到惊慌愤怒,担心这可能会使他的江山被用来拯救他儿子失败的生意。
当然,并不能把唐纳德·特朗普如何发家简单说成靠父亲施舍。在成为总统之前,他的一大成就是打造了唐纳德·J·特朗普这个品牌,一个自我奋斗而成的亿万富翁。这个品牌如此强大,仅通过电视节目、图书出版和授权交易就产生了数亿美元的收入。
塑造这个形象光有弗雷德·特朗普的钱是不够的。他儿子超凡的营销技巧和一定要成交的争胜劲头同样重要。弗雷德·特朗普出资营造了财富的外表,而自我推销大师唐纳德·特朗普把这些外表编造成诱人的叙事。比如弗雷德·特朗普出钱帮助建造了特朗普大厦,一个权力的符号,使他的儿子成为纽约生意场上的一个主力玩家。但唐纳德·特朗普看到并利用了特朗普大厦的标志性力量,把它当作电视真人秀《学徒》(The Apprentice)的主舞台,也当作他总统选战的主舞台。
特朗普得到父亲的最大一笔赠与,是在弗雷德·特朗普去世多年之后。它是悄无声息地进行的,并没有一贯的特朗普式新闻发布会,那是2004年5月4日,特朗普和兄弟姐妹卖掉了父亲用70年营造的商业帝国,他当初还梦想着这份家业永远不会离开他的家族。
 
唐纳德·特朗普分得1.773亿美元,换算成今天的币值是2.362亿美元。
建筑独角戏
早期的经历、人脉关系的培养,以及一大批联邦住房补贴,帮助弗雷德·特朗普为儿子的财富奠定了基础。
在20岁之前,弗雷德·特朗普已建造并售出了自己的第一栋住宅。35岁起,他每年都在布鲁克林和皇后区建造数百栋房子。45岁后,他已在建造一些美国最大的公寓综合体。
除了惊人的工作态度——他喜欢说,“睡觉是浪费时间”——这种增长也反映了他对大规模生产技术的敏锐使用。《布鲁克林鹰报》(Brooklyn Daily Eagle)称他为“住宅建筑业的亨利·福特”。他会搭起一个街区那么长的脚手架,好让他的泥瓦工一周内就能盖起12栋联排住宅——有的工人是在泛光灯下上夜班。以今天的美元计算,这些住宅的售价约为11.5万美元。
到1940年,《美国建造者》(American Builder)杂志开始注意到他,杂志用横贯两版的篇幅、以《最大的建筑独角戏》(Biggest One-Man Building Show)为标题对弗雷德·特朗普进行了报道。文章描述了一个神气十足的独狼角色,他用随身携带的大叠厚厚的现金支付一切——工资、补给和土地——唯一的帮手是一名接听电话的秘书,秘书的办公室比一个停车位大不了多少。“他是自己的采购代理、司库、出纳员、大楼管理员、建造工程师和销售总监,”文章写道。
事情并不那么简单。弗雷德·特朗普也花了好多年的时间靠捐款、送人情讨好布鲁克林的民主党机构,他还交了一些能让开发商的日子好过一点的朋友(比如后来当过纽约市长的亚伯拉罕·D·比姆[Abraham D. Beame])。他还集结了一群拥有最新信息的房地产律师、房地产估价师和税务会计师,他们的作用是保护他的利益。
所有这些特点——深厚的经验、灵活的头脑、人脉,以及把精力持续不懈地集中在高效地为中产阶级建造住房上——让他占据了有利位置,可以充分利用联邦政府日益高涨的住房支出。住房支出的增加始于新政(New Deal)时期,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为军队修建住房时有所增长,在战后为返回家园的老兵提供住房时达到高潮。据格温达·布莱尔的书《特朗普一家:三代建造者和一位总统》(The Trumps: Three Generations of Builders and a President),通过让自己成为全国政府支持的廉价建筑贷款的最大受益者之一,弗雷德·特朗普揽聚了成百上千万的财富。
那些贷款也成了唐纳德·特朗普财富的来源。20世纪40年代末,弗雷德·特朗普得到了约2600万美元的联邦贷款,修建了他最大的两个开发项目——布鲁克林康尼岛附近的海滩港湾公寓(Beach Haven Apartments)、以及几英里外的海岸港湾公寓(Shore Haven Apartments)。然后他开始着手让他的孩子成为他的房东。
随着土地租赁付款喂肥了孩子们的信托基金,弗雷德·特朗普开始了一项规模大得多的财富转移。时报获得的记录显示了他如何开始在布鲁克林和皇后区建造或购买公寓楼,然后逐步在不留下公开踪迹的情况下,通过复杂的合伙和公司关系将所有权转移给了自己的孩子。弗雷德·特朗普总共拿出近1300万美元的现金和抵押贷款,在他的房地产帝国内建立了一个迷你帝国(包括八栋大楼共1032套公寓),他后来将这个迷你帝国转移给了自己的孩子们。
转移是在唐纳德·特朗普16岁生日之前开始的。1962年6月1日,弗雷德·特朗普将皇后区的一块土地转让给了一家新成立的公司。记录显示,虽然他是公司的总裁,但他的孩子们是公司的所有者。然后,他建了一栋有52个单位的名为“克莱德厅”(Clyde Hall)的建筑。
对特朗普的孩子们来说,钱来得很容易。他们的父亲负责照管所有的事情。他购买了土地,建造了公寓,并获得了抵押贷款。他的员工管理着这栋大楼。与此同时,利润都是他的孩子们的。截至20世纪70年代初,弗雷德·特朗普对其他七栋大楼也做了类似的转交。
对唐纳德·特朗普来说,这意味着一个快速增长的新收入来源。当他上高中时,他每年的利润份额以如今的美元计算,大约是1.7万美元。他大学毕业后不久,他的份额已经超过了30万美元。
目前还不清楚弗雷德·特朗普是如何将1032套公寓转让给了他的子女而不需要缴纳数十万美元赠与税的。查阅这八栋楼的房产记录,没有看到他的孩子们把楼彻底买下来的证据。时报获得的财务记录只显示,为了创建那个迷你帝国而建立起来的合伙关系和公司的所有股份,在某个时候都从弗雷德·特朗普的名下转移到了他子女的身上。然而,他的纳税申报表显示,他没有为其中的七栋楼缴纳任何赠与税,只是为第八栋楼缴纳了几千美元的税。
位于皇后区、共有158个单位的桑尼赛德大厦(Sunnyside Towers)鉴证了弗雷德·特朗普对国税局的“有本事就来抓我”的态度,国税局曾在20世纪50年代和60年代多次以逃税为由传唤过他。
1968年,米德兰合伙人(Midland Associates)以250万美元的价格收购了桑尼赛德大厦,该公司是弗雷德·特朗普和他的孩子们为了进行这笔交易而结成的合伙关系。在他1969年的纳税申报表中,他填写的内容包括给了每个孩子15%的米德兰合伙人股份。根据购买桑尼赛德大厦的现金数量,相应的赠与价值应该是93750美元。而他只报了赠与每个子女6516美元。
1968年从宾夕法尼亚大学(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毕业后,唐纳德·特朗普开始为父亲工作。父亲让他当了数十家公司的副总裁。就在这段时间,弗雷德·特朗普向家人和员工传达了一个相当明确的信息:他不认为长子小弗雷德·特朗普(Fred Trump Jr.)是一个可行的继承人。
小弗雷德比唐纳德年长七岁半,大学毕业后也为父亲工作。亲戚和前雇员在采访中说,事情并不顺利。弗雷德·特朗普公开嘲笑长子人太好、太软弱、太懒惰、太爱喝酒。他不赞成长子对飞行和音乐的兴趣,不明白长子为什么对家族的生意那么不感兴趣。唐纳德目睹了父亲对小弗雷德日益加深的失望,把自己塑造成了哥哥的反面——一个具有拼杀本能的盛气凌人的硬汉。他得到的回报是继承了他父亲的王朝梦。
尽管特朗普家的其他孩子也从他们的父亲的金融操纵中获益匪浅,但基本上随着时间的推移,唐纳德·特朗普得到了最多的钱。
尽管特朗普家的其他孩子也从他们的父亲的金融操纵中获益匪浅,但基本上随着时间的推移,唐纳德·特朗普得到了最多的钱。
《纽约时报》记录了五十年来弗雷德·特朗普为了儿子唐纳德·特朗普(左)致富而创造的295项收入来源。
《纽约时报》记录了五十年来弗雷德·特朗普为了儿子唐纳德·特朗普(左)致富而创造的295项收入来源。
弗雷德·特朗普开始逐步把财富聚集在唐纳德一人身上,让他认识到用廉价政府贷款盖楼的吸引力。1972年,父子俩建立了一个合伙公司,以在新泽西州东奥兰治建一栋供老年人居住的高楼。由于政府的补贴,他们的合伙公司获得了780万美元的几乎无息的贷款,相当于建设成本的90%。弗雷德·特朗普支付了其余的费用。
但记录显示,弗雷德·特朗普的儿子获得了经济利益的大部分。除了利润分配和咨询费外,唐纳德·特朗普得到的钱中还包括管理这栋大楼的工资,尽管是弗雷德·特朗普的员工在负责大楼的日常管理工作。唐纳德·特朗普还得到了住户租空调的费用。到1975年时,唐纳德·特朗普从这栋大楼得到的收入用今天的美元来算相当于每年将近30.5万美元。
弗雷德·特朗普还通过自己的投资给了儿子额外的帮助。20世纪70年代初,他投资了位于布鲁克林的庞大的斯塔雷特城(Starrett City)开发项目,这是美国最大的联邦补贴住房项目。这笔投资有望产生巨额的税务减免,这对弗雷德·特朗普来说简直就是量身定做的;他后来利用在斯塔雷特城的损失来避免政府对其房地产帝国的利润征税。
弗雷德·特朗普投资了500万美元。他为子女们建立的另一个合伙公司对这个项目又投资了100万美元,这让弗雷德的子女们在未来几十年里都能享受大量的税收优惠。这些投资帮助唐纳德·特朗普在1978年和1979年避免缴纳任何联邦所得税。弗雷德·特朗普还委托唐纳德来出售父亲所持的斯塔雷特城股份的一小部分,这项“甜心交易”给他带来相当于今天的100多万美元的“咨询费”。
在唐纳德·特朗普还远未售出他的第一套曼哈顿公寓的时候,通过咨询费和管理费、地租、迷你帝国以及薪水的形式给他的钱,就已经让他成为毫无疑问的富人。时报发现,到1975年,也就是唐纳德·特朗普29岁的时候,他从父亲那里获得的钱已经相当于今天的近900万美元。
富有,是的。但这与父子两人渴望的那种唐纳德·特朗普的形象还相去甚远。
 闷声不响的合伙人
“唐纳德·J·特朗普,白手起家的亿万富翁”,在这个神话的营造和精心维护中,弗雷德·特朗普将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弗雷德·特朗普(右)想方设法从他的房地产帝国转移财产给他的孩子,与此同时,避免赠与税和遗产税。
弗雷德·特朗普(右)想方设法从他的房地产帝国转移财产给他的孩子,与此同时,避免赠与税和遗产税。
“他高瘦,金发,牙齿白得耀眼,看上去非常像罗伯特·雷德福(Robert Redford)。他去哪都坐一辆配司机的银色凯迪拉克,车牌上有他的姓名首字母DJT。他约会身材婀娜的时装模特,出入最高雅的会所,外界估计年方30的他身家已‘逾两亿美元’。”
1976年11月1日《纽约时报》的一篇文章这样开头,这是最早的唐纳德·特朗普人物特稿之一,也是后来几十年他的财富神话创造的一块基石。数年之后他曾向博彩业监管机构透露,他在1976年的应税收入是24594美元,他凭什么号称身家逾两亿呢?只不过把他父亲的商业帝国全算成自己的而已。
就在那辆配司机的凯迪拉克里,唐纳德·特朗普带着《纽约时报》记者参观了他所谓的“工作”。他告诉她自己计划把曼哈顿一家酒店改造成君悦酒店(他父亲担保了建设贷款),还有他打算开发的哈德逊河铁路货场(开发权是他父亲公司买下的)。他带她看了“我们的慈善事业”,东奥兰治的高层老年公寓(由他父亲出资),史丹顿岛的一座公寓楼(由他父亲拥有),以及他们位于布鲁克林的“旗舰”项目特朗普村(由他父亲拥有),最后是天堂海滩公寓(由他父亲拥有)。连这辆凯迪拉克也是他父亲租的。
“到现在,”他吹嘘道,“我还从没做过一笔亏本生意。”
这是一场惊人的骗局,包括那个不可思议的瞬间——他坦白自己“不喜出风头”。通过把父亲的财富说成自己的,唐纳德·特朗普改变了自己的地位。事实证明,一个自吹自擂的30岁花花公子,是纽约市的银行家、政客和记者都无法抗拒的。
虽然在那些传说里他在曼哈顿独力开拓,唐纳德·特朗普却越来越依赖他的父亲。《纽约时报》的那篇文章见报数周之后,弗雷德·特朗普又给子女设立了更多的信托基金,每个子女都获得了相当于今天430万美元的资助。甚至到了1980年代早期,唐纳德·特朗普已经号称自己是美国最富有的人之一时,他仍在父亲那里领一份薪水,以今天的美元计算,年薪26万。
同时,弗雷德·特朗普和他的公司还开始向唐纳德·特朗普提供大笔贷款和信用额度。这些贷款让另外几个子女的所获相形见绌,有时候这些资金流源源不断,就如同唐纳德·特朗普有自己的印钞机。根据提交给新泽西州博彩业监管机构的记录,以1979年为例,他在1月借款150万美元,2月借6.5万美元,3月借12.2万美元,4月借15万美元,5月借19.2万美元,6月借22.6万美元,7月借240万美元,8月借4万美元。
理论上,这些钱是要还的。实际上,记录显示,许多笔借款更像是赠与。有些是免息的,也没有还款时限。即使某些借款收取利息,唐纳德·特朗普也时常不予偿还。
这些此前从未披露的大量贷款突显出弗雷德·特朗普慷慨解囊的清晰模式。当唐纳德·特朗普启动昂贵的新项目时,他的父亲便加大援手。1970年代后期,唐纳德·特朗普把过去的海军准将酒店(Commodore Hotel)改造成君悦酒店时,他父亲给他打开了借款的水龙头。1980年代初建设特朗普大厦时也是这样。
1980年代中期,当唐纳德·特朗普初次进军大西洋城,弗雷德·特朗普制定了一项计划,大幅增加了流向儿子的资金。
这个计划事关一块小产业——弗雷德·特朗普已转移到子女名下的8幢住宅楼。他把其中七幢转换为合作公寓,又帮助子女把第八幢也转了。这意味着鼓励租户把他们住的公寓买下来,如此就给唐纳德·特朗普和兄弟姐妹创造了三条财路:公寓单位销售、未售出单位的租金以及收取按揭供款。
1982年,唐纳德·特朗普从这八幢楼获得的收益相当于今天的38万美元。记录显示,随着合作公寓转换继续,弗雷德·特朗普的员工卖出了更多单位,他儿子那份利润也随之跃升。到1987年全部转换完毕时,他儿子从这八幢楼获得了相当于今天450万美元的年收入。
弗雷德·特朗普还对他的帝国做了另一项结构性改变,为唐纳德·特朗普及其兄弟姐妹带来新的收入来源。他让他们成为他的按揭贷款银行家。
《纽约时报》没有发现任何证据证明弗雷德·特朗普的儿女需要拿自己的钱买下父亲持有的按揭贷款。大多数贷款都是通过弗雷德·特朗普设立并注资的信托基金及合伙关系,由他自己的银行买下的。
合作公寓销售、按揭供款、土地租赁——在设法给所有子女尤其是唐纳德·特朗普输送财富方面,弗雷德·特朗普是个高手。有的方法是细水长流,有的是激流,有少数是喷涌。但几十年后它们都汇聚成一条金钱的大河。《纽约时报》发现,到1990年,弗雷德·特朗普这位闷声不响的合伙人已经静悄悄向儿子转出了相当于今天的4620万美元。
唐纳德·特朗普显现出一种所向披靡的风采。1987年美国股市崩盘,经济重创,但他却加倍下注,部分得益于弗雷德·特朗普的银行急切地向年轻的少东家提供信贷。1988年他以407.5万美元买下了纽约广场酒店(Plaza Hotel)。1989年他以3.65亿美元买下“东方航空”(Eastern Airlines)快线机队,改称“特朗普快线”(Trump Shuttle)。他最新的赌场特朗普泰姬陵赌场(Trump Taj Mahal),每天仅偿还债务就需要至少100万美元。
质疑者认为这种由借贷支撑的狂热收购是有问题的,但一本又一本杂志的封面报道赞叹他这么年轻却敢于冒如此惊人的风险,淹没了质疑声。然而,不管唐纳德·特朗普怎样押注,以他一辈子得来不费吹灰之力的财富,他毫无蚀本之虞。赌注已由弗雷德·特朗普支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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援助、抵押、手头的现金——弗雷德·特朗普已做好准备,不打算让糟糕的赌博毁了他的儿子。
唐纳德·特朗普在大西洋城的泰姬陵赌场。到了1980年代末,他的生意中很多已负债累累,开始赔钱。
唐纳德·特朗普在大西洋城的泰姬陵赌场。到了1980年代末,他的生意中很多已负债累累,开始赔钱。ÁNGEL FRANCO/THE NEW YORK TIMES
到了1980年代末,唐纳德·特朗普下的大赌注开始赔钱。特朗普快线未能在15个月内偿还贷款。广场酒店因负债累累,四年后就破产了。他的大西洋城赌场也陷入了债务危机,一个接着一个地走向破产。
但特朗普安全网没有破。就在唐纳德·特朗普的财务情况不断恶化的时候,家族合伙和公司大幅增加了派发给他和兄弟姐妹的钱。税务记录显示,在1989至1992年间,弗雷德·特朗普创建的四个支持子女的实体向唐纳德·特朗普支付了相当于今天830万美元的钱款
弗雷德·特朗普的慷慨,也为儿子在1990年向银行家们申请紧急信贷额度提供了关键的支持。由于唐纳德·特朗普的许多项目都在亏损,他手中几乎没有了任何可供抵押的资产。公众以前从不知道的是,他用自己在迷你帝国和东奥兰治老年公寓的股份作为抵押,帮助他获得了6500万美元的贷款。
税收记录还显示,在唐纳德的财务困境最糟糕的时候,他的父亲从自己的商业帝国中提取出巨额钱款。1990年,弗雷德·特朗普的收入暴增至49638928美元,是他在那个时代的其他年份给自己开的工资的好几倍。
前雇员们说,弗雷德·特朗普不喜欢从自己的公司获取不必要的派发钱款,因为他不得不为这些钱缴纳所得税。那么,为什么一个吝啬的、对纳税深恶痛绝的85岁老人,会在他职业生涯暮年突然从自己珍爱的房地产中抽出这么多的钱,引来了一张1220万美元的税单呢?
时报没有找到弗雷德·特朗普有任何大笔债务支付或慈善捐赠的证据。他一生在经营上恪行节俭。据他的个人支出账薄,在旅行和娱乐上,1991年和1992年他总共花了8562美元。他的奢侈消费(如果够得上奢侈的话)包括从安东诺维奇皮草行(Antonovich Furs)给妻子买的零星礼物,或在布鲁克林的彼得鲁格牛排屋(Peter Luger Steak House)举办的家庭庆祝活动。他位于皇后区牙买加庄园(Jamaica Estates)米德兰公园路(Midland Parkway)的家,与他盖的许多公寓楼一样,是用毫不讲究的砖砌成的,除了白色的立柱和大门框上的纹章外,与相邻的房子没有什么区别。
然而,有迹象表明,他想在手头上有足够的现金,以备有必要时为儿子提供紧急援助。
救助儿子的特朗普城堡赌场就是一个例子。唐纳德·特朗普在改造赌场上的支出严重超支,使赌场运营现金低到了危险的程度。不论是特朗普城堡,还是城堡的所有者,无疑都无力支付1990年12月到期的1840万美元债券。
1990年12月17日,弗雷德·特朗普派值得信赖的簿记员霍华德·斯奈德(Howard Snyder)带着一张335万美元的支票前往大西洋城。斯奈德购买了价值335万美元的赌场筹码,没有下注就离开了。看来这笔资金注资还是不够,因为银行记录显示,就在同一天,弗雷德·特朗普又给特朗普城堡开出了一张15万美元的支票
唐纳德·特朗普利用这个骗术——根据新泽西州的博彩法,这是一笔350万美元的非法贷款,会产生6.5万美元的民事罚款——勉强避免了债券违约。
物以类聚
儿子和父亲都是操纵资产价值的高手,根据他们的需要让资产看起来或者价值很高,或者不值多少。
特朗普和父亲弗雷德·特朗普在20世纪80年代拍摄的广告。
特朗普和父亲弗雷德·特朗普在20世纪80年代拍摄的广告。 BILL TRURAN/ALAMY
正如筹码事件所显示的那样,父子二人对规章规则的看法是一致的,他们认为那是需要巧妙处理的东西,或在必要时予以忽略。就像他们的家人和同事在采访和宣誓证词中所描述的那样,他两人的关系是一个亲密无间的永久联盟,是血缘、共享的秘密,以及对主宰和取胜的霍布斯式观点凝结而成的。他们几乎每天都通话,周末也经常见面。唐纳德·特朗普在家庭聚餐时坐在父亲的右手边,他还参加父亲与其最亲密的顾问每月一次的战略会议。在唐纳德·特朗普的许多新闻发布会上,弗雷德·特朗普都是以沉默的、保持警惕的样子出现。
“我可能像所有的人那样了解我父亲,甚至比任何人都更了解他,”唐纳德·特朗普在2000年的一份证词中说。
采访和记录显示,他们都熟练地使用半真半假的语言。他俩人都以违规而不被抓为乐。他们都是操纵资产价值的行家,根据他们的需要让资产看起来或者价值很高,或者不值多少。
当42岁的小弗雷德·特朗普因酗酒并发症于1981年9月26日去世,留下一对儿女后,这些才能派上了用场。小弗雷德的遗产执行人是他的父亲和他的弟弟唐纳德。
小弗雷德·特朗普最大的资产是父亲转移给子女的八座大楼中七座的股份。在小弗雷德死后的几年内里,这些房产被改造为合作公寓的形式,特朗普家族报的改造后价值是9040万美元。按这个价值计算,小弗雷德所持的股份可能会产生近1000万美元的遗产税。
但是,在有唐纳德·特朗普和父亲签名的纳税申报表上,小弗雷德·特朗普的遗产账户仅欠737861美元的税款。这是通过对所有七座建筑进行过低估值来实现的。弗雷德·特朗普和唐纳德·特朗普并没有把这七座建筑估价为9040万美元,他们提交的估价把这些建筑的价值定为1320万美元。
皇后区有150个单位的帕克布瑞尔(Park Briar)公寓是他们胆大冒险的象征。就在小弗雷德·特朗普去世的18天前,特朗普兄弟姐妹们提交了将帕克布瑞尔改造为合作公寓的计划,他们在受宣誓约束之下表示这栋楼价值1710万美元。然而,作为小弗雷德·特朗普的遗嘱执行人,唐纳德·特朗普和父亲在纳税申报单上声称,小弗雷德·特朗普去世时,帕克布瑞尔的价值是290万美元。
1981年,在他们的哥哥小弗雷德·特朗普去世前,特朗普的兄弟姐妹们把皇后区的帕克布瑞尔公寓的估值定为1710万美元。然而,作为小弗雷德·特朗普的遗嘱执行人,唐纳德·特朗普和他的父亲在纳税申报单上声称,它仅值290万美元。
1981年,在他们的哥哥小弗雷德·特朗普去世前,特朗普的兄弟姐妹们把皇后区的帕克布瑞尔公寓的估值定为1710万美元。然而,作为小弗雷德·特朗普的遗嘱执行人,唐纳德·特朗普和他的父亲在纳税申报单上声称,它仅值290万美元。 DAVE SANDERS FOR THE NEW YORK TIMES
这个荒诞的主张——即应该当作帕克布瑞尔的价值在18天里骤减了83%来计算对它的征税——躲过了国税局的眼睛,几乎没有异议。只有一个审计员坚持要把价值提高到300万美元,比原来的高出了10万美元。
20世纪80年代,唐纳德·特朗普开始有了故意透露风声的臭名。他先是透露自己要购进某个公司的股票,暗示可能要将其收购,然后或是在股价上涨时卖出股票,或是试图让目标公司为了摆脱他而给出有利可图的让步。这是一种股票操纵形式,有一个声名狼藉称号:“绿色勒索”。时报偶然发现的证据表明,唐纳德把父亲招募来为自己的绿色勒索做帮手。
弗雷德·特朗普的报税表显示,1989年1月26日,他花934854美元购买了8600股时代公司(Time Inc.)的股票。七天后,众所周知与唐纳德·特朗普有私下往来的金融专栏作家丹·多尔夫曼(Dan Dorfman)透露,唐纳德·特朗普已“购买了相当份额的时代股票”。果然,时代的股价大幅上涨,弗雷德·特朗普得以在两周内获得了41614美元的利润。
同年晚些时候,弗雷德·特朗普购买了价值500万美元的美国航空公司股票。从弗雷德·特朗普买股票时所付的每股81.74美元的价格来看,他似乎是在多尔夫曼报道了唐纳德·特朗普正在购买美航股票的消息不久前买进的。几周内,美航股价就超过了每股100美元。如果当时弗雷德·特朗普就把股票卖掉的话,他本该能赚到130万美元的快钱。但他没有这样做,随着人们开始质疑他儿子热炒收购企图而后不了了之的前科,美航股价下跌了。弗雷德·特朗普于1990年1月卖掉了手中的股票,亏了170万美元。一周后,多尔夫曼报道说,唐纳德·特朗普也把股票卖掉了。
根据其亲属的宣誓证词,弗雷德·特朗普对待别的家族成员可能会暴躁、粗鲁。“这是我听过最愚蠢的事情,”有人让他失望时他会这样痛骂。对儿子唐纳德就不一样了。他也会责备——“做那件事之前先完成这一件,”他会这样规劝——但更多的时候,他想尽办法宽待和迁就他。
例如,到1987年的时候,唐纳德·特朗普在父亲那里的贷款债务已增长到至少1100万美元。即使免除债务,唐纳德·特朗普也必须缴纳数百万美元税款。父子俩想了另外的办法,这个方案此前从未披露,看起来包括一笔数百万美元未报税的赠与和一项可能非法的税务冲销。
记录显示,1987年12月,弗雷德·特朗普购买了特朗普宫(Trump Palace)7.5%的股份,这是他儿子正在曼哈顿上东区建造的一座55层公寓楼。记录显示,这笔总额为1550万美元的投资即便谈不上全部,至少大部分是通过把他儿子的未偿债务转为特朗普宫股份。
弗雷德·特朗普的报税表和财务报表显示,四年后,在1991年12月,他仅以1万美元价格出售了自己在特朗普宫的全部股权。这些文件并未明确是谁买下了他的股份。但其他记录显示他是卖回给了儿子。
纽约州法律规定,开发商必须提交“销售计划书”,向未来的共管公寓购买者明确项目发起人的身份,换句话说就是物业的业主。1989年11月提交的特朗普宫销售计划书里注明了两个业主:唐纳德·特朗普和他父亲。然而同一部法律规定,如果弗雷德·特朗普把他的股份售予第三方,唐纳德·特朗普就必须在一份修订后的计划书中注明这位新的业主并提交给州检察长办公室。记录显示,他并未修订及提交计划书。
父亲售出股份一个月后,唐纳德·特朗普倒是签署了一份宣誓书。这份宣誓书曾呈交给一场关于特朗普宫建设承包商未收到应付款的诉讼,唐纳德·特朗普在宣誓书中确认自己是特朗普宫的“唯一”业主。
按国税局规定,把价值1550万美元的股份以1万美元的价格卖给儿子,就等同于给了他一份1549万美元的应税赠与。弗雷德·特朗普不曾为这份赠与报税。
税务专家表示,仅在一种情况下弗雷德·特朗普不需要为此申报赠与税,那就是当他脱手股份之时特朗普宫实际上已破产。
而特朗普宫远未破产。
资产记录显示,1991年时该项目的公寓销售仍然活跃。特朗普宫以5250万美元价格售出了57套公寓,达到这些单位总报价的94%。
1991年,一些购买者抱怨唐纳德·特朗普的生意困境可能也会拖累特朗普宫的价值,特朗普多次发布广告来反驳这种批评,他自己在广告中宣称特朗普宫是“当下市面上最保险的公寓”。这年12月,在他父亲售出股份前17天,他发布了一则广告打保票说,投资特朗普宫是明智之举:“聪明钱说这是前所未有的好时机。
赠与儿子的1549万美元,弗雷德·特朗普没有告知国税局,他由此逃掉55%的赠与税,省下约800万美元。同时,他向国税局报称特朗普宫的投资几乎彻底蚀本——他投入1550万美元最后离场时只剩1万美元就是明证。
由于存在被滥用的可能,联邦税法禁止用任何家庭成员间出售资产的损失来抵扣应税收入。而弗雷德·特朗普似乎恰恰就是这么做的,另外又避过了约500万美元的所得税。
1991年,在弗雷德·特朗普宣称他对儿子的特朗普宫的投资几乎彻底蚀本的同时,唐纳德·特朗普对公众说,这是前所未有的购入好时机。
1991年,在弗雷德·特朗普宣称他对儿子的特朗普宫的投资几乎彻底蚀本的同时,唐纳德·特朗普对公众说,这是前所未有的购入好时机。 DAVE SANDERS FOR THE NEW YORK TIMES
弗雷德和唐纳德·特朗普的合伙关系不仅仅是为了追求财富。这个关系的核心是一个宏大得多的、在几十年里不断完善的计划——书写唐纳德·J·特朗普的崛起故事,一个白手起家的亿万富翁的神话。
1970年代唐纳德·特朗普把他父亲的商业帝国算作自己的,为这个神话打下基础。到了1980年代后期,他不再挪用这个帝国,而是开始贬损它。“那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生意,也就是还不错的生意,”他说得好像弗雷德·特朗普开的是一家连锁自助洗衣房。他告诉采访者,父亲是一位出色的导师,但限于父亲的生意规模,他从父亲那里最多只能拿到100万美元的借款,而且还是要付利息的。
弗雷德·特朗普全程配合。他从未公开质疑儿子对100万美元借款说法。“好像什么东西只要他一碰就都变成了黄金,”在1976年那篇人物特稿中他这样告诉《纽约时报》。“他比我强多了,绝对,”1983年《纽约时报》再次报道他儿子时他说。不过事实证明,尽管在“白手起家的亿万富翁唐纳德·特朗普”这个神话营造过程中不遗余力,弗雷德·特朗普还是设下了一条不许儿子越过的界线。
 一场家族算计
唐纳德·特朗普试图改变病中父亲的遗嘱,引发了家人的强烈反对——但这也让他们意识到,必须在弗雷德·特朗普去世前启动相关计划。
特朗普家的兄弟姐妹:从左至右依次为罗伯特、伊丽莎白、小弗雷德、唐纳德和玛丽安。
特朗普家的兄弟姐妹:从左至右依次为罗伯特、伊丽莎白、小弗雷德、唐纳德和玛丽安。 VIA DONALD TRUMP CAMPAIGN
弗雷德·特朗普对他的商业帝国在自己去世后会怎样有过仔细的考虑,他聘请了美国顶尖的遗产律师之一来为自己起草遗嘱。但是,唐纳德·特朗普在1990年12月交给了父亲一份由他自己的一名律师起草的文件,试图对父亲的遗嘱做一项重大修改。
当时已85岁的弗雷德·特朗普在那之前从未看到过这份长达12页、充满法律术语的文件。他也未曾授权任何人准备这份文件,也没有见过起草这份文件的律师。
然而,他的儿子却吩咐说,需要立即在文件上签字。
好多年后,特朗普家族的成员在一场后来达成和解的纠纷中宣誓作证时描述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那场纠纷是关于弗雷德·特朗普留给小弗雷德的孩子们的遗产的。)时报获得的这些证词揭示了一件惊人的事情:弗雷德·特朗普认为,那份文件可能会让他一生的工作面临危险。
这份被称为遗嘱修改附录的文件做了很多事情。文件保护了唐纳德·特朗普继承的那部分遗产不成为债权人追债的目标,也不受他即将与第一任妻子伊万娜·特朗普(Ivana Trump)达成的离婚协议的影响。文件加强了原有遗嘱中让他作为父亲遗产的唯一遗嘱执行人的条款。但家人的证词显示,比其中的细节更让弗雷德·特朗普担心的,是整个遗嘱修改附录,以及把这个附录作为既成事实让他签字的做法。他向家人吐露,他认为这份附录是试图在背地里让儿子完全控制他的事务。他说,他担心这会让唐纳德·特朗普削弱他的商业帝国,甚至会将其作为抵押品来挽救唐纳德·特朗普濒临破产的生意。(事实上,挽救赌场的350万美元就是在那个月支付的。)
弗雷德·特朗普与儿子的关系如此亲密——或许正是因为他们如此亲密——他并没有当即与儿子对质,而是向女儿玛丽安·特朗普·巴里(Maryanne Trump Barry)求助,女儿当时是一名联邦法官,弗雷德经常向女儿咨询法律事务。据女儿在证词中回忆,弗雷德对女儿说,“这东西有点不对头。”当巴里读了遗嘱修改附录后,她得出了同样的结论。“唐纳德自己承认,他的经济状况非常糟糕,”她说。“而爸爸是一个为挣这些钱拼命工作了一辈子的人,他从来都不希望他挣来的钱离开这个家,所以他对此非常担心。”(在一次简短的电话采访中,巴里拒绝置评。)
弗雷德·特朗普迅速采取行动阻挠了儿子的做法。他派女儿找来新的遗产律师。其中一名律师把她传达的父亲的吩咐记了下来:“不让DJT、唐纳德的债权人碰资产。”律师们很快起草了一份新的遗嘱修改附录,剥夺了唐纳德·特朗普作为父亲遗产的唯一控制人的权利。弗雷德·特朗普立即在上面签了字。
虽然唐纳德·特朗普的做法有些笨拙,但他试图改变父亲遗嘱未遂的事情让家人不得不考虑两个相关的问题:弗雷德·特朗普日益不佳的健康状况,以及他不愿放弃对自己帝国的所有权的问题。几年前,外科医生曾切除了他颈部的一个肿瘤,他不久还会接受髋关节置换手术,后来又发现患有轻度老年失智。然而,尽管弗雷德·特朗普为子女们提供了大量的财物支持,尽管他对纳税深恶痛绝,但他一直在固执地拒绝顾问们的建议,即将自己的帝国的所有权移交给子女们,这样可以把遗产税降至最低。
随着时间一年一年地过去,一种可能性也变得越来越大,那就是,弗雷德·特朗普去世时仍拥有价值数亿美元的公寓楼,所有这些楼都将面临55%的遗产税。同样面临高遗产税的是他坐拥的巨额现金。他的大楼都维修得很好,债务也很少,每年都给他带来数百万美元的利润。财务记录显示,即使他在1988年至1993年间给自己支付了1.097亿美元的薪酬之后,他的公司仍持有5000万美元的现金和投资。每个月还有数千万美元的现金从他在大通曼哈顿银行(Chase Manhattan Bank)、化工银行(Chemical Bank)、制造商汉诺威信托(Manufacturers Hanover Trust)、瑞银(UBS)、宝威利储蓄银行(Bowery Savings),以及以色列的联合东方银行(United Mizrahi)的错综复杂的个人账户中转来转去。
简言之,如果不立即采取行动,弗雷德·特朗普的继承人们可能会因遗产税损失数亿美元。
尽管存在种种分歧,特朗普一家制定了一个避免这种命运的计划。他们如何做成了这件事,是一个此前从未有人讲过的故事。
这也是一个唐纳德·特朗普在其中起了核心作用的故事。他带头召集了几次战略会议,参加过会议的人对时报说,他在有父亲和父亲最亲密的顾问们参与及同意的情况下,制定了这个计划。最小的弟弟罗伯特·特朗普(Robert Trump)是性情与唐纳德·特朗普截然不同的人,罗伯特被赋予负责日常细节的任务。在为哥哥工作了多年后,罗伯特·特朗普在1991年底开始为父亲工作。
特朗普家的计划在接下来的10年里得到了执行,该计划将传统的技术(比如为了最大幅度地避税改写弗雷德·特朗普的遗嘱)与非常规的策略结合起来,税务专家对时报说,这些非常规策略在法律上有些可疑,在某些情况下,看起来具有欺诈性。结果是,特朗普的子女们不花一分钱就拥有了父亲几乎所有的房地产。他们把堆积如山的现金变成了一小笔钱。数亿美元原本会流入美国财政部的金钱,最终流进了弗雷德·特朗普子女们的腰包。
一份乔装打扮的礼物
 一个家族公司让弗雷德·特朗普得以将钱输送给子女们,其办法实际上等于在对自己的房产进行维护和修缮时向自己收取过高的费用。
唐纳德•特朗普在1985年。
唐纳德•特朗普在1985年。 NEAL BOENZI/THE NEW YORK TIMES
这种做法的头几步之一发生在1992年8月13日,特朗普家人在那天成立了一家名叫“奥康提楼宇物资及维修”的公司。
这家公司没有办公场所。公司的地址在纽约州的曼哈塞特,也就是弗雷德·特朗普最喜欢的侄子约翰·沃尔特(John Walter)的家。沃尔特已于今年1月去世,他曾为弗雷德·特朗普工作了几十年,主要是帮助弗雷德·特朗普将其工资和开账单系统计算机化。他也是弗雷德·特朗普私人文件和商业文件的非正式保管人,他的地下室里塞满了成箱的老特朗普的旧财务记录。记录显示,约翰·沃尔特和特朗普的四个子女分别拥有这家公司20%的股份。
时报发现,这家公司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让弗雷德·特朗普能够对他的子女们进行大笔的现金赠与,并把赠与伪装成合法的商业交易,从而逃避55%的赠与税。
其原理非常简单。
弗雷德·特朗普每年花费数百万美元维护和改善他的房地产。一些为他提供大楼管理员和维修人员的公司几十年来一直在兑现弗雷德·特朗普的支票。但是,从1992年8月开始,这些支票的户头开始出现了一个不同的名字——奥康提楼宇物资及维修。
与此同时,沃尔特的计算机系统以奥康提楼宇物资及维修的名义向了弗雷德·特朗普的帝国提交了大批提供相同服务和物资的费用清单,但有一点不同:记录显示,奥康提楼宇物资及维修的费用清单都比实际费用高,有时高20%,有时高50%、甚至更多。
特朗普兄弟姐妹们和沃尔特分摊了这些涨幅。
罗伯特·特朗普最能说明这一做法的核心是内部交易,他父亲给他开了50万美元的年薪。弗雷德·特朗普的商业帝国支付给奥康提的许多款项都是他批准的,他是奥康提的首席执行官,也是共同所有人。奥康提这边的工作,也就是开具发票,则落在约翰·沃尔特肩上,他也在弗雷德·特朗普那里领薪水,此外还有沃特尔雇来帮他处理其他生意的一名助理。
几年后,在弗雷德·特朗普遗产引发的纠纷期间,罗伯特·特朗普会在他的证词中说,奥康提通过谈下更好的交易实际上给弗雷德·特朗普省了钱。考虑到弗雷德·特朗普久已擅长向承包商索要更好的价格,这是个让人感到意外的说法。并且也不属实。
《纽约时报》查核了弗雷德·特朗普持有楼宇的数千页财务文件,发现只要奥康提一出现,他的成本就猛增。
一家特朗普公司,表面上是为了帮助维护布鲁克林的天堂海滩公寓和其他房产,实际上从弗雷德的帝国里抽走现金,从而达到免除赠与税的目的。
一家特朗普公司,表面上是为了帮助维护布鲁克林的天堂海滩公寓和其他房产,实际上从弗雷德的帝国里抽走现金,从而达到免除赠与税的目的。 DAVE SANDERS FOR THE NEW YORK TIMES
天堂海滩公寓就说明了这种情况:在1991及1992年,弗雷德·特朗普从长岛电器批发公司(Long Island Appliance Wholesalers)为天堂海滩公寓购买了78套冰箱灶具组合。平均单价是642.69美元。但在1993年他开始付钱给奥康提采购冰箱灶具组合,价格就跃升了46%。同样,他为天堂海滩公寓垃圾压缩服务支付的费用也上涨了64%。保洁用品的费用涨了100%。管道维修及物资费用涨了122%。这种情况随后在一幢又一幢公寓接续发生。弗雷德·特朗普花得越多,奥康提挣得就越多,这就是他们的计划。
当奥康提在数千种物品上全面向弗雷德·特朗普多收费用时,同供应商讨价还价的任务则一如既往地落到弗雷德·特朗普和他的员工身上。
利昂·伊斯特蒙德(Leon Eastmond)可以证明。
伊斯特蒙德是A·L·伊斯特蒙德父子公司(A. L. Eastmond & Sons)的所有人,这是布朗克斯的一家工业锅炉制造商。1993年,他与弗雷德·特朗普在康尼岛上特朗普最喜爱一家传统意大利餐厅Gargiulo’s见面,敲定60套锅炉的价钱。弗雷德·特朗普带着秘书和罗伯特·特朗普,开始了艰难的讨价还价。谈下10%的折扣之后,他又提了最后一个要求:“饭钱得我来付。”伊斯特蒙德笑着回忆道。
饭桌上没有提到奥康提。伊斯特蒙德是在支票开始寄来时才头一次听说这家公司。“我记得有一天打开邮箱收到一张10万美元的支票,”他回忆说。“我不认得那家公司。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谁。”
但纽约时报获得的记录显示,奥康提按照弗雷德·特朗普谈下来的价钱向伊斯特蒙德付了款,给弗雷德·特朗普开出的发票却上浮了20-25%。这让60台锅炉的成本多出数十万美元,这笔钱通过奥康提流向弗雷德·特朗普的子女,又完全不必缴纳赠与税。
奥康提的所有人又设计出另一个伎俩从伊斯特蒙德的锅炉上获利。为谈下弗雷德·特朗普的业务,伊斯特蒙德还同意在新锅炉安装过程中,为弗雷德·特朗普的公寓楼免费提供移动式锅炉。然而记录显示,就用伊斯特蒙德免费提供的这些移动锅炉,奥康提向弗雷德·特朗普收取了租金,以及接入费、撤出费、运输费和运营维护费。这些收费又从弗雷德·特朗普的帝国里吸走了数十万美元。
在一份证词中,沃尔特被问及为什么弗雷德·特朗普不让自己也成为奥康提的所有人之一,他回答说,“他说因为那样的话死了还要为它交遗产税。”
听取了《纽约时报》关于奥康提的简述后,佛罗里达大学法学教授特里特说特朗普家族对这家公司的使用“极其可疑”,并有可能构成税务欺诈的刑事罪。“这看上去是明显的变相赠与。”他说。
奥康提给唐纳德·特朗普和兄弟姐妹带来的全是好处,给弗雷德·特朗普的公寓租户却带来一个隐患。
作为纽约州租金稳定型公寓楼的业主,弗雷德·特朗普提高房租如果超出了政府指导委员会设定的租金逐年涨幅限制,就必须先获得州政府批准。涨房租的一种合理化手段就是花钱进行重大修缮。这样就比较容易获得批准,如果花费看上去合理,一张发票或已付支票就管用。
特朗普家族就用奥康提注了水的发票,使弗雷德·特朗普名下受到租金监管的公寓楼合理地涨了更高的房租。根据沃尔特的说法,弗雷德·特朗普也把奥康提看作鱼和熊掌兼得的手段。如果他能用“专家级的讲价能力”只花200美元买到350美元的冰箱,他就只能依据这200美元来涨房租,而不是依据“一般人”花费的350美元标价,沃尔特这样解释。奥康提就是绕开这个问题的办法。“你必须明白这背后的心思,”他说。
就像罗伯特·特朗普在证词中承认的,“加价越高,能收的租金就越高。”
州政府的记录显示,奥康提公司成立后,特朗普家族报称花费逾3000万美元进行重大修缮,为数千套公寓提高租金获得了批准。记录显示,租户多次抗议涨租,几乎总是无济于事。
特朗普家族最常用到的修缮项目之一就是新锅炉。
“这一切颇有犯罪之嫌,”亚当·S·考夫曼(Adam S. Kaufmann)说,他曾是曼哈顿地区检察官办公室的调查主管,现在是LBKM律师事务所(Lewis Baach Kaufmann Middlemiss)合伙人。虽然早过了诉讼时效,但考夫曼表示,特朗普家族对奥康提公司的运用已足令司法机关对其进行欺诈租户、逃税和提交虚假文件的调查。
总统的律师哈德对《纽约时报》的报道提出反驳:“如果《纽约时报》声称特朗普总统参与了欺诈、逃税或任何其他罪行,那么它将面临因诽谤而要承担的重大责任和损失。”
特朗普家族用来从弗雷德·特朗普帝国抽取资金的公司,并非仅奥康提一家。弗雷德·特朗普持有公寓楼收取的管理费是他一项可观收入的来源。他主要物业管理公司特朗普管理公司(Trump Management)仅在1993年就赚了680万美元。特朗普家族同样设法将这些钱转移给子女。
1994年1月21日,他们成立了公寓管理联营公司(Apartment Management Associates Inc.),公司的邮件地址就是沃尔特在曼哈塞特的家。记录显示,两个月后,公寓管理公司就开始收取以前交给特朗普管理公司的各项费用。
唯一的不同在于公寓管理公司的所有人是唐纳德·特朗普和兄弟姐妹。
奥康提和公寓管理公司左右夹击,弗雷德·特朗普的大量现金迅速减少。记录显示,到1998年,奥康提和公寓管理公司每年为弗雷德·特朗普每个子女带来相当于今天的220万美元。无论他们要为这笔钱交多少所得税,都远远低于弗雷德·特朗普每年直接给他们每人220万美元需要缴纳的55%的税。
但是,比起弗雷德·特朗普把整个帝国——砖瓦构建的实体——移交给子女时将要省下来的税,这些都微不足道。
价值的炼金术
弗雷德·特朗普将大部分房地产帝国转移给子女,这项工作以一个“友好”的资产评估、以及让人难以置信的缩水戏法开始。
父亲和儿子在20世纪80年代。他们一起精心制作了一个关于唐纳德·特朗普财富的故事。“每样他碰过的东西看起来都变成了金子。”弗雷德·特朗普在1976年对《纽约时报》说。
父亲和儿子在20世纪80年代。他们一起精心制作了一个关于唐纳德·特朗普财富的故事。“每样他碰过的东西看起来都变成了金子。”弗雷德·特朗普在1976年对《纽约时报》说。 BERNARD GOTFRYD/GETTY IMAGES
在弗雷德·特朗普90岁那年,他每周仍有几天去上班,而且总是衣冠楚楚,穿着西装,打着领带。但他已经记不起人名字了——他的失智症正变得越来越严重——他有时会感到困惑。1995年5月,他用不太稳的手在文件上签了字,授予罗伯特·特朗普代理权,以“我的名义和身份,代替我”行事。
六个月后的11月22日,特朗普家族开始转移弗雷德·特朗普大部分帝国的所有权。(几处房地产没有被包括进来。)他们用来做这件事的工具是一种特殊类型的信托,有一个只有税务律师才会喜欢的笨拙的首字母缩写:GRAT,全称是“捐赠者保留年金信托”(grantor-retained annuity trust)。
这种信托是美国税法送给超级富豪的一份厚礼。它让特朗普这样的王朝家族把财富从一代传给下一代——无论是股票、房地产,还是艺术品收藏——而无需缴纳一分钱的遗产税。
这种信托的细节复杂得让人发懵,但机制却很简单。对特朗普家族来说,这意味着把一半财产转移到弗雷德·特朗普名下的GRAT,把另一半财产转移到他妻子名下的GRAT。然后,弗雷德和玛丽·特朗普将他们各自的GRAT信托中大约三分之二的财产给他们的子女。子女们在接下来的两年里,通过向父母支付年金的方式购买余下的三分之一。1997年11月22日,大功告成;特朗普子女们拥有了弗雷德·特朗普的几乎全部帝国,而不用付任何遗产税。
至于赠与税,特朗普家族也找到了避免的办法。
整个交易取决于一个数字:弗雷德·特朗普帝国的市场价值。这个价值决定了弗雷德和玛丽·特朗普把房地产帝国的一部分给子女们所应付的赠与税,也决定了子女们拿到帝国其余部分需要支付给父母的年金金额。
国税局承认,GRAT为大幅低估资产价值制造了强大的动机,尤其是当资产不是公开交易的股票,没有透明的价格时。的确,弗雷德·特朗普帝国的价值每减少1000万美元,特朗普子女们就能少给父母1000万美元的年金,父母则可少缴550万美元的赠与税。正因如此,国税局要求想利用GRAT的家庭提交独立的资产评估,并威胁对低估价值的人予以惩罚。
但是,在实践中,赠与税的报税表很少受到国税局的严密审查。税务从业人员中一个公开的秘密是,逃避赠与税的做法相当猖獗,而且很少受到起诉。处罚虽说是有,但通常不过是审计师要求支付与原本应该支付的税款更接近的数目而已。“GRAT的典型结构是让所涉及者不需缴税,这意味着国税局缺少审计这种信托的积极性,”霍夫斯特拉大学(Hofstra University)税法教授米切尔·甘斯(Mitchell Gans)说。“因此,如果一笔赠与实际上被低估了的话,它可能非常容易不引起注意。”
这似乎正是特朗普家族确信会发生的。时报发现的证据表明,特朗普家族提交的纳税申报表,严重低估了转移到弗雷德和玛丽·特朗普的GRAT中的房地产资产的价值,从而逃避了数亿美元的赠与税。
据时报获得的弗雷德·特朗普1995年提交的赠与税申报表显示,特朗普夫妇声称,他们的房地产包括25栋公寓大楼,总共有6988套公寓——相当于帝国大厦建筑面积的两倍,但这些财产的价值仅为4140万美元。2004年,他们的说法显然变得毫无道理,银行那年对同一批房地产的估价接近9亿美元。
文件和采访显示,特朗普家族用来实现这种令人难以置信的财产缩水的方法,是在1990年代初唐纳德·特朗普参与的战略会议上酝酿出来的。他们的基本战略有两个组成部分:得到对房地产帝国价值的所谓“友好”估价,然后通过改变所有权结构把这个数字压得更低,从而使房地产帝国在国税局眼里不那么值钱。
关键的一步是找到一位熟悉他们需求的房地产估价师。任何曾经买卖过房子的人都知道,估价师的估价会因其方法和假设的不同而相差很大。与股票分析师一样,人们知道房地产估价师有时会用符合客户利益的方式来调整其使用的方法和假设。
特朗普家族找的是罗伯特·冯·安肯(Robert Von Ancken),他是纽约市大房地产家族最爱用的估价师。在45年的职业生涯中,冯·安肯评价过这座城市的许多标志性建筑,包括洛克菲勒中心(Rockefeller Center)、世界贸易中心(World Trade Center)、克莱斯勒大厦(Chrysler Building)和帝国大厦。小弗雷德·特朗普去世后,唐纳德·特朗普聘用了他,特朗普家族需要友好的估价,以保护遗产不受税收影响。
据税务记录显示,冯·安肯对老特朗普夫妇的GRAT中的25栋公寓大楼和其他房产进行了评估,得出的结论是,这些房产的总价值为9390万美元。
为了判别这些估值的准确性,时报查阅了冯·安肯给出这个估值前后一年的时间里出售的同类公寓大楼的价格。一种模式很快显示出来。在特朗普家族拥有的大楼所在的街区,每平方英尺的售价每每是冯·安肯估价的两到四倍,就连那些建筑年代更久、设施更少、公寓更小,而且被纽约市财产税估价师认为价值更低的大楼也是如此。
冯·安肯对特朗家族普位于布鲁克林的一栋六层砖砌建筑阿盖尔厅(Argyle Hall)的估价是每平方英尺9.04美元。在六个街区之外,有一栋六层砖砌建筑,年代比特朗普家族的建筑早20年,几个月前以每平方英尺近30美元的价格卖出。冯·安肯对特朗普家族位于皇后区的建筑贝尓科瑞斯特厅(Belcrest Hall)的估价为每平方英尺8.57美元。几个街区之外,另一栋六层砖砌建筑比特朗普家族的建筑老40年、其公寓比特朗普家族的公寓小三分之一,最后以每平方英尺25.18美元的价格卖出。
弗雷德·特朗普在1995年的赠与税申报表中对布鲁克林的Fiesta公寓(左)估值18.3美元每平方英尺。一座几分钟路程外相似的建筑在下一年以近4倍的价格出售:67.08美元每平方英尺。
弗雷德·特朗普在1995年的赠与税申报表中对布鲁克林的Fiesta公寓(左)估值18.3美元每平方英尺。一座几分钟路程外相似的建筑在下一年以近4倍的价格出售:67.08美元每平方英尺。 NEW YORK CITY MUNICIPAL ARCHIVES
这个模式也延续到弗雷德·特朗普更高端的建筑上。冯·安肯对劳伦斯大厦(Lawrence Towers)的估价为每平方英尺24.54美元,该大厦位于布鲁克林,其公寓有宽敞的阳台。在冯·安肯给出上述估价的几个月前,一英里外有一栋与汽车修理店相邻的公寓大楼,其公寓比劳伦斯大厦的公寓小20%,曾以每平方英尺48.23美元的价格卖出。
时报把特朗普家族的GRAT中用的财产估价,与特朗普家族有意显示最高可能价值时让人做的估价相比较,结果发现了更加明显的不一致。
天井花园(Patio Gardens)就是这样一个例子,这是一处位于布鲁克林的建筑群,有近500个公寓。
在弗雷德·特朗普所有的房地产中,天井花园是最不赚钱的楼盘之一,这也许是他决定将其用来做税收减免的原因。1992年,他将天井花园捐赠给了国家肾脏基金会纽约/新泽西分会,这是他所做过的最大慈善捐赠之一。天井花园的估价越高,他可以减免的课税就越多。弗雷德·特朗普在1992年的报税表中对天井花园的估价是3400万美元,合每平方英尺61.90美元。
相比冯·安肯为GRAT做的估价,把弗雷德·特朗普帝国的皇冠瑰宝“海滩海湾公寓”和“海岸海湾公寓”加在一起的价值定为区区2300万美元,合每平方英尺11.01美元,这两处房地产的公寓数量是天井花园的五倍。
在一次采访中,冯·安肯说,因为他和时报手中都没有那些描述他是如何做出估值的工作文本,所以根本无法评判他得出那些数字所用的方法。“在估价材料中会有解释来说明所有估价的正当性,”他说,并补充说,“基本上,当我们准备这些东西时,我们觉得这些东西会提交给美国国税局审阅,所以它们应该是正确的。”
在冯·安肯为特朗普夫妇做的所有GRAT估价中,最让人震惊的的是他对位于科尼岛的特朗普村(Trump Village)有886套出租公寓的两栋大楼的估值。冯·安肯声称它们的价值比零还低——确切地说,是负590万美元。同一年,同样是这886套公寓,市税务评估人员对其估价是3810万美元,而一家银行在2004年对其估价是1.066亿美元。
特朗普的估价师借助于两座特朗普村的建筑物暂时亏损状态,声称它们的价值为负590万美元。
特朗普的估价师借助于两座特朗普村的建筑物暂时亏损状态,声称它们的价值为负590万美元。 DAVE SANDERS FOR THE NEW YORK TIMES
冯·安肯曾反复作证说,他使用了最适宜的方法,来为特朗普村这种过去几年的利润不能很好衡量未来价值的房产估值,他得出的负价值结论显然偏离了自己的这种说法。
1992年,特朗普家族将特朗普村的两栋楼从一个经济适用房项目中抽了出来,这样他们就可以提高租金,增加它们产生的利润。但这样做也让特朗普家人失去了一项房产税减免,使得这些建筑短暂处于亏损状态。冯·安肯所描述的方法本该忽略这个暂时的亏损,并根据特朗普家族未来能收取到的更高租金来评估这些建筑的价值。然而,冯·安肯看来用了这个短暂的亏损来得出自己的估价,他给出的估价从表面上看意味着,弗雷德·特朗普需要向他人支付数百万美元,才能甩掉这处房产。
冯·安肯对时报说,他不记得他对特朗普村的两栋建筑用了哪种评估方法。“我只能说,我们是基于市场信息、基于建筑的预期收入和支出,以及它们的可能售价来评估这些房产的,”他说。至于他的估价与1995年的市财产税估价和2004年的银行估价之间的巨大差距问题,他辩称,这种比较毫无意义。“我不能说后来发生的事情,”他说。“也许他们极大地增加了收入。”
少数股权持有人
为进一步降低这一商业帝国的估值,这个家族制造了弗雷德·特朗普仅持有其中49.8%的表象。
唐纳德·特朗普与他的母亲,玛丽和他的父亲。帝国在父母和子女之间分裂,造成弗雷德·特朗普是少数股权持有人的印象,降低了纸上的价值并减少了税收。
唐纳德·特朗普与他的母亲,玛丽和他的父亲。帝国在父母和子女之间分裂,造成弗雷德·特朗普是少数股权持有人的印象,降低了纸上的价值并减少了税收。 RTALENSICK/MEDIAPUNCH, VIA ALAMY
有了冯·安肯作出的9390万美元估值,特朗普家族又一心通过更改弗雷德·特朗普商业帝国的持有人结构,再度削减这个估值。
国税局素来接受一个观点,即控股所有权比非控股所有权更有价值。某人对一幢楼拥有控股权益就能决定这幢楼是否出售、何时出售、怎样营销、什么价格可以接受。然而假设某人持有价值1亿美元大楼的10%股权,对上述决定没什么控制权,那么国税局会允许他申请对所持股份仅按700万或800万美元的价值征税。
但弗雷德·特朗普在七十多年里对他的帝国行使全面控制。除了极少例外,他百分之百地持有名下物业。于是特朗普家族动手制造假象,表明弗雷德·特朗普是少数股份持有人。方法无非是分拆他商业帝国的所有人结构。最后,对拥有他房产的那些公司实体,弗雷德和玛丽·特朗普夫妇各持49.8%的股份。剩下的0.4%由四个子女分别持有。
把所有权分拆为少数股份权益是一种广泛运用的避税手段。不过有一种情况,有时会让这个手段变为非法。它涉及税法中所称的步骤交易原则——为避税目的而构思并执行的一系列看似不相干的快速操作,公司重组是其中的一部分。税务专家介绍,这种情况里的关键问题是时机——就特朗普家族的案例来说,就在于他们是否恰好在成立GRAT之前分拆了弗雷德·特朗普的帝国。
特朗普家族一共分拆了12家公司实体来造成少数股份持有的表象。《纽约时报》未能确认其中五家是何时分拆。但记录显示,另外七家公司恰好在成立GRAT之前分拆。
操作模式很清晰。几十年来,这些公司都由弗雷德·特朗普独自拥有,每家公司经营一处公寓楼或购物中心。在1995年9月,特朗普家族成立了七家新的有限责任公司。10月31日至11月8日,他们把七处物业的房契过户到相应的七家有限责任公司。11月21日,他们把其中六起房契过户录入了公开产权记录。(第七份房契的过户在11月24日录入。)在11月22日,这七家有限责任公司49.8%的股份转入了弗雷德·特朗普的GRAT,49.8%的股份转入了玛丽·特朗普的GRAT。
这使得特朗普家族用法律上可疑的做法,削减了冯·安肯作出的资产估值。他们声称弗雷德和玛丽·特朗普只是少数股权持有人,再加上房产不能像股份那样轻易出售这个事实,使他们把冯·安肯的9390万美元估值又砍掉了45%。这一主张外加超过1830万美元的标准扣除额,神奇地把不久后即将价值近9亿美元的房产变成4140万美元估值。
税务专家称,即使在当年,要求45%的应税额折扣也是存疑的,这也比现在国税局能够容许的20-30%的折扣高多了。
事实上,特朗普家族的GRAT也未能完全躲过国税局的审查。时报获得的文件显示,国税局审计了弗雷德·特朗普1995年的赠与税申报表,得出的结论是弗雷德·特朗普及其妻子严重估低了通过他们的GRAT转移的财产。
国税局判定,特朗普夫妇的财产价值5710万美元,比他们申报的高出38%。从国税局审计员的角度看,获得近500万美元的额外收入算得上收成不错的一天。而从特朗普家族的角度,让国税局承认弗雷德·特朗普的物业只值5710万美元则是重大胜利。
“一切房地产事务均由严格遵守法律法规的持证律师、持证注册会计师和持证房地产估价师办理,“总统的律师哈德在其声明中说。
最终,特朗普商业帝国的移交使弗雷德和玛丽·特朗普付出2050万美元的赠与税,他们的子女付出2100万美元年金收入所得税。时报发现,这比依其市值他们应缴的税款少了几亿美元。
对弗雷德·特朗普的子女而言,更妙的是,他们自己一分钱都不用掏。他们直接以父亲的资产做抵押,从M&T银行获得信贷额度。他们用这一信贷额度支付了2100万美元的年金收益所得税,然后再用父亲产业的收入还上他们借的钱。
到子女们最终拥有了弗雷德·特朗普商业帝国的那天,唐纳德·特朗普的净资产立刻增长了数千万美元。而且从那时起,父亲产业所获的利润就直接流向他和兄弟姐妹。时报发现,第二年,即1998年,唐纳德·特朗普从中的分成已相当于今天的960万美元。
这笔突如其来的财富,是他在出版了《东山再起》(The Art of the Comeback)一书仅数周之后收到的。
“在这些艰难时日,我对自己了解了很多,”他写道。“我学会了应对压力。我能够全神贯注、放开手脚,做回最基本的业务,让事情行之有效。我工作得更刻苦了,我很专注,我把自己从条条框框里解放了出来。”
全书244页里,他没提过自己正要得到父亲商业帝国的近四分之一。
商业帝国的残余部分
弗雷德·特朗普去世后,他的子女们用通常的方法降低了他毕生积累中仍保留在他名下的那个很小的部分。
弗雷德·特朗普的肖像挂在特朗普大厦的Trump Grill餐厅中。
弗雷德·特朗普的肖像挂在特朗普大厦的Trump Grill餐厅中。 DAVE SANDERS FOR THE NEW YORK TIMES
在弗雷德·特朗普生命的最后几年,失智症夺走了他的大部分记忆。不过,家人来看他时,他总能可靠地说出一个名字。
唐纳德。
1999年6月7日,弗雷德·特朗普因肺炎被送进长岛犹太医疗中心,这家医院离他在牙买加庄园的家不远。他于6月25日在医院去世,享年93岁。
15个月后,弗雷德·特朗普的遗嘱执行人——唐纳德、玛丽安和罗伯特——提交了父亲的遗产税报税表。时报得到的申报表生动地说明了特朗普家族在20世纪90年代初制定的避税收策略的有效性。
弗雷德·特朗普是他那个时代最多产的纽约开发商之一,而在他去世的时候,他在纽约仅拥有五片公寓楼盘、两处小型购物中心和零星的合作公寓。这位在1990年给自己开过5000万美元年薪的人,死的时候银行里只有190万美元的存款。他不持有任何股票、债券或国库券。根据他的遗产税报税表,他最值钱的资产是唐纳德·特朗普开给他的一张1030万美元的欠条,这是儿子在弗雷德去世前的那年向父亲借的钱。
弗雷德·特朗普商业帝国的大部分在他的遗产税报税表上不见了。不过,唐纳德·特朗普及其兄弟姐妹们并没有就此罢休。时报发现,他们再次把他们设立GRAT时掌握的法律上可疑的技术用在了弗雷德·特朗普去世时仍拥有的商业帝国的残余部分,逃避了数千万美元的遗产税。
与设立GRAT时一样,他们从冯·安肯那里得到了对那些残余部分的大大地低于实际市场价值的估价。也与设立GRAT时一样,他们对冯·安肯的估价大打折扣。结果是:他们声称余下的五片公寓楼盘和二个购物中心只值1500万美元。记录显示,2004年,银行家们对同是这些房地产的估价为1.762亿美元。
这些估值中最荒唐的是泰森斯公园公寓(Tysens Park Apartments),该公寓楼盘由八栋大楼组成,位于斯塔顿岛,共有1019个单元。在遗产税报税表中,特朗普家族被要求给出泰森斯公园公寓价值的地方,他们什么都没填,并声称对这处遗产根本不欠任何遗产税
正如对特朗普村的估价那样,特朗普家族看来对国税局隐瞒了关键的事实。泰森斯公园公寓与特朗普村一样,多年来曾一直作为保障性住房项目的一部分经营,这对弗雷德·特朗普能够赚取的利润有一个法律上限。上限大大降低了这片房地产的市场价值。
唐纳德·特朗普在弗雷德·特朗普的遗产税申报表上留下空白,这显示他们没有对史丹顿岛上的Tysens Park建筑项目申报遗产税。
唐纳德·特朗普在弗雷德·特朗普的遗产税申报表上留下空白,这显示他们没有对史丹顿岛上的Tysens Park建筑项目申报遗产税。 DAVE SANDERS FOR THE NEW YORK TIMES
但有一个不同:时报发现,特朗普家族在弗雷德·特朗普去世的前一年,将泰森斯公园公寓从保障性住房项目中抽了出来。当唐纳德·特朗普及其兄弟姐妹们提交弗雷德·特朗普的遗产税报税表时,他们能够得到的利润已不再受限制。事实上,他们已经开始在提高房租。
作为父亲的遗嘱执行人,唐纳德、玛丽安和罗伯特对他的遗产税报税表的准确性负有法律责任。他们不仅有义务向国税局提交父亲房地产价值的完整汇总,也有义务向国税局披露父亲一生中给出的所有应纳税的赠与,包括比如那笔给唐纳德·特朗普的1550万美元的特朗普宫赠与,以及弗雷德·特朗普通过奥康提的加价发票送给子女们的数百万美元。
“如果他们知道这里面有不对之处的话,他们很可能违反了税法,”佛罗里达大学(University of Florida)法学教授特里特说。“他们不能只是回避问题。”
除了大幅低估公寓楼盘和购物中心的价值外,弗雷德·特朗普的遗产税报税表也没有提特朗普宫或奥康提。
直到弗雷德·特朗普的妻子玛丽于2000年8月7日以88岁的年龄去世之后,国税局才完成了对他们两人遗产的审计工作,国税局得出的结论是,他们的遗产价值为5180万美元,比唐纳德·特朗普及其兄弟姐妹们声称的高23%。
这意味着他们要额外缴纳520万美元的遗产税。即便如此,特朗普家族所欠的税单也只是他们可能会支付的遗产税的很小一部分,如果他们按照弗雷德和玛丽·特朗普去世时所拥有资产的市场价值如实申报的话。
特朗普总统的律师哈德为特朗普家人提交的纳税申报表进行了辩护。“时报现在攻击的报税表和纳税状况,已被相关税务部门实时审查过,”他说。“税务当局当时要求进行了一些小的调整,然后全部批准了所有的税务申报。这些事情已经了结十多年了。”
出售的好时机
再度陷入财务困境的唐纳德·特朗普提出了他的想法,卖掉仍在盈利的、父亲曾希望留在家族中的商业帝国。
2003年,特朗普兄弟姐妹在特朗普大厦聚会,就他们继承下来的商业帝国进行一次定期的情况通报。
和往常一样,罗伯特·特朗普带着他的几个副手开车来到曼哈顿。唐纳德·特朗普与艾伦·H·魏塞尔贝格(Allen H. Weisselberg)一同到场,魏塞尔贝格为弗雷德·特朗普工作了20年之后,成了唐纳德的首席财务官。姐妹俩玛丽安·特朗普·巴里和伊丽莎白·特朗普·格劳也在场。
会议按通常的顺序进行:财务报告,经营问题总结,然后才是实质性的事情——给每个人分配利润。分发支票的任务落到了商业帝国的财务主管史蒂夫·古瑞恩(Steve Gurien)身上。
片刻之后,唐纳德·特朗普突然就改变了家族的历史进程。他说,现在正是出售资产的好时机。
实际上,弗雷德·特朗普的帝国仍在继续创造稳健的盈利,而且出售资产与他公开表达过的将遗产保留在家族之内的愿望相悖。但据一位了解这次会议情况的人透露,唐纳德·特朗普坚持认为房地产市场已经见顶,时机成熟。
当时也是他再度陷入财务困境之际。他的大西洋城赌场又一次滑向破产。他的债权人很快就会威胁要他出局,除非他答应再投入5500万美元他本人的资金。
不过,如果唐纳德·特朗普突然提出出售资产令在场的所有人震惊的话,这个建议并没有遭到他兄弟姐妹的明显反对。他吩咐弟弟招揽私下的出价,说他希望迅速且悄无声息地完成这笔买卖。唐纳德·特朗普的招牌技能——为特朗普品牌大造声势——在这件事上就不用了。
三名可能出价竞购的人得以看到了弗雷德·特朗普商业帝国的财务情况,帝国包括37片公寓楼盘和几处购物中心。纽约市的大地产商鲁比·施隆(Ruby Schron)很快成为最可能的买家。2003年12月,施隆给唐纳德·特朗普打了电话,他们达成了协议;施隆以7.056亿美元买下这个商业帝国的大部分资产,买价中包括偿还特朗普家族的抵押贷款。剩下的少量房产出售给了其他买家,帝国的总售价达到7.379亿美元。
2004年5月4日,特朗普家子女这天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签字上,他们卖掉了父亲70多年锲而不舍地营造出来的帝国的所有权。这笔交易几乎没有新闻报道,《斯塔顿岛先锋报》(The Staten Island Advance)上的一篇文章里有句最少见的话:“特朗普没有回复要求置评的电话。”
更不寻常的是一个未曾报道过的事实:为施隆的收购提供融资的银行对弗雷德·特朗普的商业帝国估价接近10亿美元。换言之,唐纳德·特朗普这个做交易的高手,卖父亲的资产得到的钱比资产的所值少了好几个亿。
在这笔交易完成后的一年内,特朗普就花掉了1.49亿美元的现金,快速地进行了一连串的交易,增强了他的亿万富翁名声。2004年6月,他同意以7300万美元买断计划在芝加哥建设的特朗普国际酒店大厦(Trump International Hotel & Tower)的合伙人股份。(“我只是在用自己的现金来买,”他告诉记者。)他付了5500万美元的现金与他赌场的债权人言归于好。然后他又拿出2100万美元的更多现金,为自己购买佛罗里达棕榈滩的海滨豪宅友谊宅邸(Maison de l’Amitié)助一臂之力,他后来把这个豪宅卖给了一位俄罗斯寡头。
*****
电视真人秀《学徒》的第一季在2004年开播,那正是唐纳德·特朗普在完成父亲资产出售的时候。节目的开场是一连串镜头快速剪切——金碧辉煌的特朗普赌场、特朗普大厦、一架飞行中的特朗普直升机、一辆豪华轿车把他本人送到他的喷气机舷梯前,这段剪切配的曲子“因为爱钱”(For the Love of Money)提醒着人们,唐纳德·特朗普的故事本质上就是个金钱的故事。
钱是特朗普如此成功地推销给全世界的品牌的核心。然而,对制造这个神话至关重要的一直都是隐瞒或模糊他的钱的真相——他实际拥有多少钱,钱是从哪里、从什么人那里来的。几十年来,在对追求真相不够积极的新闻媒体的帮助和纵容下,特朗普确保了他的财务历史被吹得远比实际情况更神乎其神。
唐纳德·特朗普长期以来的叙事是以金钱为核心;他父亲的缺席是一个的重要财务角色。唐纳德的父亲与母亲的照片一起放在椭圆形办公室里。
唐纳德·特朗普长期以来的叙事是以金钱为核心;他父亲的缺席是一个的重要财务角色。唐纳德的父亲与母亲的照片一起放在椭圆形办公室里。 DOUG MILLS/THE NEW YORK TIMES
就在今年,《华盛顿邮报》发表的一篇满是悔意的文章里,前《福布斯》杂志记者乔纳森·格林伯格(Jonathan Greenberg)讲述了唐纳德·特朗普当年是怎样冒充他自己的发言人约翰·巴伦(John Barron),一次次地公然说谎,最终让自己上了该杂志1982年首次发布的美国富豪榜。由于特朗普拒绝公开他的报税表,公众只能自己去解释匿名爆料提供的特朗普个人收入的自相矛盾的点滴。2016年9月寄到时报的一份报税表中的几页显示,特朗普在1995年申报了高达9.16亿美元的亏损。在主持人雷切尔·玛多(Rachel Maddow)节目中披露的另一份报税表中的几页显示,他在2005年赚了令人赞叹的1.5亿美元。
总统的发言人萨拉·赫卡比·桑德斯(Sarah Huckabee Sanders)在致时报的一份声明中重申了特朗普对其个人财富发展始终坚持的说法:“总统的父亲给了他最初的100万美元借款,他早已还清了。特朗普总统用这笔钱建立起一家无比成功的公司、以及超过100亿美元的净资产,其中包括持有若干处全世界最好的房产。”
如今,自称的100亿美元身价与彭博社估计的28亿美元的身价之间的巨大落差,反映了在对这位美国历史上被报道最多的公众人物之一的了解上,仍存在着深深的不确定。由于“通俄门”调查、以及指控特朗普仍在与外国政府做生意有违宪法的诉讼,有关他的钱的更近期来源的疑问在迅速累积。
但此次调查得到的超过10万页的文件使我们得以澄清几十年来的误导,让人们清楚地了解了特朗普财富最初的来源——他的父亲。
下面是可以确定的事实:如果特朗普什么都不做,只是把父亲给他的钱投到一个追踪标普500指数的指数基金的话,他今天的身价将会是19.6亿美元。至于那100万美元的借款,时报发现,弗雷德·特朗普实际上至少借给了唐纳德6070万,以今天的美元计算是1.4亿。
唐纳德·特朗普还得到了一笔来自弗雷德·特朗普的意外之财。特朗普家族在1970年代投资在布鲁克林修建的住宅项目斯塔雷特城,今年以9.05亿美元售出。记录显示,唐纳德·特朗普可从收益中分得的份额预计超过1600万美元。
这是一笔用弗雷德·特朗普的钱和人脉做的投资。但是在唐纳德·特朗普讲述的他的人生故事里,斯塔雷特城一直、永远是“我做过的最好的投资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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